怎么是这种时候,他怎么会来医院?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来做什么——
“嗯。今天虽然被提醒去上课,但是果然还是有点担心,所以就过来了。”
对方回答。
十分的自然,就好像翘课对于多数人来说就像犯罪,可他来说就理所当然。
“啊……这样啊。不过你还真是很关心美惠。昨天晚上也是,居然就这么冒着雨背她过来。毛毯和雨衣都披在她身上,自己全淋透了——之后没有感冒吧?”
“没关系。这么点程度不至于感冒。美惠她——醒了吗?”
护士笑了。
“醒了喔,听说是你送她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看来果然被看到的时机让女孩子非常尴尬吧。”
我在角落里偷听,本来就已经感到如做贼般的心虚,觉得自己听了不该听的内容。
但现在事关自己,甚至还提醒了一个我不敢去思索的事实。
那就是如果如美秋所说的,对于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来说都是事实的话,那么我就是在**泡澡的时机被相良发现,并且裹了一条毛毯披着雨衣就这样被他带来医院的——
我整个人如同被丢进了煤炭炉里。
全身仿佛都要蒸发出灼热的蒸汽。
被看光了。
被相良——
果然相良的声线忽然就从温和从容转变的十分紧张而拘谨。
“不——这只不过是不得已而已,我已经很小心地……啊——到底为什么美秋要告诉她呢——”
相良似乎比我还更加的窘迫。
如果我能偷看的话,他一定是如往常一样脸红了吧。
性格爽朗待人宽厚的相良在与人相处的时候总是很有余裕,但时不时却会忽然表现出纯情羞涩的神态。我每次看到这样的他都会感到安心,这代表着完美如他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美秋是不会隐瞒美惠的。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基本上可以算是美惠的救命恩人喔。”
相良没有回答。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是玩笑而过的。
“我并不准备用救了她这样的理由让她困扰。”
他说。
“真体贴。”
护士立刻夸奖他。
“可惜……这样一来,她不困扰也不行了。”
相良似乎有点苦恼。
护士很开心的宽慰他,并叫他快点去病房看我。
显然对于接下来的尴尬乐见其成。
但事情发展的却并不顺利。因为美秋从楼上跑下来了。
“小敏,快!美惠不见了!快点帮我去——相良?!”
我后背紧紧贴着墙壁,缩在一株盆栽后面,乞求着他们因为行动慌乱而不会仔细观察这边。
我的目的已经从摆脱掉护士和美秋,变成了不想被相良发现。
现在被发现的话,我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发生什么——美惠不见了?!”
相良也很吃惊。
“那孩子刚刚脑子好使了,马上就逃跑……她才离开应该不会走太远,我们在医院里转一转,相良麻烦你去外面找一下——”
“好的。”
等他们分配好分工,我就没有再听到周围出现说话声或脚步声。
于是我手脚轻快的从死角里跑出来,越过医院的大门,朝着旁边的警察局跑去。
天空中密布着乌云与雾气。
只是从医院里跑出来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就已经被淋的浑身湿透。薄薄的病服粘腻的贴着皮肤,被雨水湿透了的前发粘在额头上。
眼睛都无法很好的睁开,视线模糊,只能凭着记忆里的路线行走。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好像是不肯服输一般,无法对面前的事实低头,却又找不到对抗现实的勇气,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逃走。
然后又不得不在这样的大雨天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这真的是夏天吗?
非常的冷。
顺着狭窄的道路一直走。
一个双层的,比医院要小上一倍的灰白色小楼矗立在路的尽头。
两边是开采平整的山坡。石头平面被防水防塌的混凝土柱抵住,只留下光滑平整的表面对着人。
警察局的象征几乎只在于门口的警徽。
整个建筑与稍微正经一些的民宅没太大区别。
门口还贴着有关小心防灾的告示。
边上停着两辆车。
原先这个小小的警局只有一辆略微过时的两厢警车,可现在旁边还停了一辆同样有些破烂,却不是一般沾染着泥灰,外形格外肮脏的黑色老式车子。
这应该是莲苑的车。
如果我现在走进警局,莲苑应该在。但如果我在驻扎警察的面前特意把莲苑叫出去的话,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而我要说的内容,绝对不能透露给里镇的人们。
尤其是在这个格外敏感的时期。
如果被认同为患有“那个病”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我应该就在他的车旁边等他。
可以顺利的将他和警局的人分开。
但是雨却并没有停的意思,直把我在风雨中吹打的瑟瑟发抖。
该怎么办——
我一只手下意识的伸手去尝试着拉了拉黑色车的门。
居然开了。
我来不及多想,就迅速钻进了后车厢。将哗哗的雨声以及被雨水拍打的触感阻绝在外。
安全了。
我缩在窄小的车厢,莫名感到一直压迫在我心中的沉闷感缓解了不少。车子里没有任何车用香水又或者皮革的味道,只有一股很淡的香烟味。
我在这里等他,这简直像是电影里反派埋伏主角时的场景一样。
他会不会因为被我吓到而直接把我揪到警局里去?
没关系。我还有其他的牌可以出。
总会让他相信我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本来就隐隐作痛的头脑更像是充了气一般的晕眩起来。
好难过。
脸上就像是火烧一样,但身体却冷的一直在发抖。
被雨水淋透的衣服没办法起到任何保暖的功效,反而在不断地带走我的体温。
这样下去,我会死吧——
这样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谈话的声音忽然带回了我的意识。
“……那边的路的确断了,你要回去大概至少等个三四天……只要你乖乖的呆着,别给我生什么事就行……”
声音时断时续。
我抬起手,费力的把手摇玻璃窗稍稍降下来一点。
说话声略微清晰的传过来。
是莲苑特有的带着轻松感的声线。
“麻将吗?从早上开始就真是悠闲啊。早知道我也早点到这里来上班就好了,工作稳定收入平衡物价也不高——怪不得胡大叔一点儿退休的意思都没有……”
他还没说完立刻就被一个大嗓门抢白了。
“——你小子少在那边说风凉话。里镇这种地方哪来的你们那里那么高的犯罪率……最多就是小孩子偷点东西说教下就够了。就算我们是没有遇到过什么大案要案,没你见到的多,我们也是好好工作的——”
“当然。我只是觉得这边生活很舒适而已。”
莲苑很礼貌的说。
“工作少,民风又淳朴,尤其是昨天我去在一家咖啡店里尝过老板的手艺,真的是不错——”
他接着又说了不少夸奖这里的话,连本来语气不怎么友善的大嗓门警察都转变的口气稍微温和起来。
但是。
这么悠闲的情况真的是对的吗?
如果按照昨天的事态发展,光是对黎娜的死因调查证据取集,关闭学校而隐瞒里面发生的毒杀案,都已经能让警察局里的区区四个人把腿跑断——
怎么可能悠闲的从早上起来就跑去打麻将?
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样吗?
昨天已经消失了,也或许——今天正是昨天。
一切都被抹消,而重新开始了。
如果有这样的可能性的话——不,从根本上来说,这种事情真的能够发生吗?
“……我也觉得胡叔的做法很对。至少我是想不到其他办法的——”
莲苑悠悠然的说着。
咔哒一声。
驾驶座边的车门被拉开了。
我吓得浑身颤抖了一下,迅速伏低了身子。
“——关于这些我想我会好好讨教一下。顺便问一句,你早上吃的灌饼是在哪里买的?看上去很不错,我也想在中午的时候试试呢。”
“喔。这个。你从这里开过去,大概不到五百米,右手边就有一家店——”
莲苑在悠闲的和驻地警察讨论中午吃什么。
这毫无疑问的表示,他与其他人一样,全都不记得了。
警察不记得发生了命案,美秋认为我只是晚上在家洗澡时被撞昏了头——而现在莲苑也什么都不记得。我该相信谁……该依靠谁才行?
那两人继续聊天。
莲苑很明显是在奉承他那脑细胞缺乏,嘴又很大,很容易泄露自身情报的同僚。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咔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两人因为讨论着什么声音反而越来越远,似乎又回到了警局里。
而我因为这样的进展而松了口气。
虽然在心里对莲苑的反应有所觉悟,但现实中听到对方毫无紧张感的对话还是忍不住气馁。毕竟现阶段自己最有力的帮手变成了一无所知的旁观人,这个打击还是有些大的。
我暂时并不想和他解释自己出现在他车里的原因。
我的头已经足够痛了。
现在又该怎么办?
我拖拉着脚步从莲苑的车子上下来。
刚才在翻身的时候,发现他后车厢的地方有一把备用伞,于是被我毫不客气的拿来使用了。
雨势比起刚才只大不小,光只是一把轻巧的雨伞似乎根本不够用,雨溅在我脸颊上的时候,我从心里怀疑这样游荡在外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觉得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可疑?
不如说是可怕。
但真正可怕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不是怀疑着是否一直在做着长久的梦的自己?
如果如此多的人都没有关于昨天的记忆,那么真正头脑出现错误的就只能是自己了不是吗?这是最符合逻辑,最有道理的想法了。
可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真实,要让我轻易地承认自己只是在做梦又或者是精神失常,这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不可能,对于被所有人无辜的表情而折磨的我来说就更加无法接受。
一定是有哪里无法严丝合缝的被改造的。
一定会在哪里出现漏洞。
但如果说发生在我身上的现象又是“必然”操作的话,这样精细又完全凌驾于我能力之上的掌控力,是我无法抵抗也无法寻求破绽的——
我的脑袋十分沉重,右半边额头开始隐隐刺痛。
我撑着伞麻木僵硬的走在雨中。
大概是朝着医院的方向去吧。这样也是正确的选择,我也认为我是朝着医院的方向而去。
心里只能不断的思索着,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必然”独独将我排除在外。
——为什么不将我的昨天也抹除?
我立定脚步,怀着恐惧与崇敬望向天空。或许“它”就在我之上,就在那一片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之上,总是看着我,透过我,观察着所有人。
“美惠——”
一个温柔又焦急的声音出现。
随后脚步声加快,踩在湿淋淋的泥地里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缓缓低下头,望着正举着一把纯白色的伞,踩着米色雨靴的夏川匆匆接近。
即便举着伞,夏川仍旧被雨淋湿了散落在肩上的头发。
漂亮的脸因为一路过多的运动而泛起了红晕。
“你怎么居然跑到这边来了——我听说你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时候,简直担心的快要疯了……怎么了?你全身都湿了……”
夏川看着我的那一双温柔的杏眼里简直就要滴出泪来。
她脱下自己套在校服外面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然而我因为头脑昏沉的原因,对一切外围的事物都无法有一点关心的意识。只觉得随时都要倒在这片看起来越来越松软的泥地里。
夏川忽然就抱住了我。
她身上有一股非常清淡的花香味。那不来源于她的头发,也并非是皮肤所渗透出的味道,倒像是从身体的深处所散发出来的一种为诱捕弱小昆虫而发出的惑人迷香。
而这个时候,那弱小的昆虫就是我。
我仿佛是被她张开的网收紧了一般,气都无法喘匀。
“不要随便的从我身边离开,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不能让你走,你离开我也是无法活着的——”
她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
不高不低,温柔的渗入空气中。
粘腻在我的皮肤上,随着耳朵进入我的大脑。
好像要被她催眠了。
我仿佛忽然清醒过来一样,猛地将她推开。
“抱歉。夏川,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就算是身体快要撑不住了,我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夏川。
我不想在这时见到任何人。他们不会有一人理解此时的我的心情。
夏川顺着我的力道后退了两步。
含泪望着我。柔软的视线让人感到浑身无力。
“发生什么事了?有谁欺负你了?不能告诉我吗?”
她仿佛哀求般的看着我。
我不可能告诉她关于她不了解的那个“昨天”的一切。
“你不会理解的。”
我说。
她的眼神忽然就变了。
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样,带着十足的狠劲。
张口的一刻,仿佛雨都停止了一般。
一切都安静了。
“我会理解的。”
她平静无波地说。
柔的让人浑身酥麻的语气消失了,平静的仿佛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扰乱她的心。
“我会理解你的一切的,美惠。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理解你,除了你也没人能理解我。是的。我们是不能缺少彼此的。”
我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感觉寒意顺着喉咙不断向下爬。全身的骨骼被这股寒意冻得僵硬起来,动弹不得。
“说吧——”
夏川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泛着柔光,仿佛神采奕奕。但这很病态,我忽然反应出来这个词,只有病态才能形容她的模样。
就好像是病入膏肓的患者,忽然回光返照般精神焕发一样。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违和感。
“美惠的任何要求都由我来回应,美惠喜欢的东西我全都会给你——美惠的所有烦恼都由我来解决……”
她的嘴角笑的有一丝诡异。
“——所以什么都不用怕。只要跟我说就好了。这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你的人,只有我啊——”
我为她的行为而感到恐慌。
看到她再次张开双臂企图抱我,不顾雨水淋在身上的样子,让我反而后退了两步。
“美惠?”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理解我?”
我反问她。
声音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居然十分镇定。
夏川可爱的偏了偏头,嘴角扯开一个笑容。
“当然了。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这世界上即**有人都不值得相信,你也是可以信任我的。只有我不管在什么样的时候都会站在美惠的身边。”
“那我问你——”
我几乎用着残酷的声调在问她。
虽然心里不停的在叫着自己住嘴。鄙视着自己被环境,被自己内心的烦躁与不安而折磨的狂乱的精神。我却完全无法管住自己的嘴。
往日的谨慎与自我约束似乎都跑得无影无踪。
是的。现在的我并不是人,我只是个“它”而已。
自由的暴露自身虚空本质,卑鄙的形态显露无疑的“它”。
“你和相良私下见面了吗?”
夏川可爱的神态慢慢发生了变化。她面颊上脆弱的病态的红晕消失了,慢慢活动着脖子开始正视我。
“你说……什么?”
平常的我或许会认为她只是没有听清我的问题。但此时此刻,失去了为人的约束的我,内心潜伏的可怕的嫉妒与怀疑的野兽开始渐渐苏醒。
我敏感的察觉到她只是拒绝听到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和相良私下见面?”
我追问她。
在只有本我的条件下,我反而似乎更能找到那份能冲破一切的有着暴力倾向的力量。
“是谁……是谁告诉你——”
她好像被扇了一巴掌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望着我,表情完全变了。
夏川张了张嘴巴,小巧的嘴唇蠕动了两下,眼神充满了悲哀与恳求。
她完全屈从于我。
“美惠……求你……我只是不希望他抢走你——我怕你知道会讨厌我,那我还不如死……”
她伸出手来拉我,而我则背过身去。
她开始哭泣。
“美惠,美惠,求求你……”
她哭得好像整个人都要化成一滩水。
我昏沉无力,走不到两步就被她从身后紧紧地抱住。
“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会再这么做了,美惠你别生气……”
在她哭泣的时候,我往常的怜惜的心情似乎早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厌烦和焦躁。
她抱着我的双臂貌似很温柔,但却像两条铁链一般将我锁在原地。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猛地将她推了出去。
刚刚还如同织网一般将我包裹起来的夏川,却非常轻易的就被我推开了。不止如此,她因为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向后倒去。
摔在了地上。
泥水瞬间溅起,她的裙子上,胸前,头发上脸上全都脏污成一片。
白色的伞也被扔在了旁边。
污泥溅染在上面,形成了一道道泥痕。
大雨将她全部淋湿了。
那是种独有的,仿佛是艺术品被玷污了一般的奇特美感。
尤其是夏川望着我时,那双睁大了的,不敢置信的眼睛。
“美惠?你为什么……我……”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
浑厚的雨声阻隔了她的声音,无法完全传递到我的耳朵里。
“我们……明明……我……”
她自言自语着。
长发被大雨淋湿以后紧贴在脸颊周围。白色的衬衫无法承受过于重的雨压,雨水落在她纤细的身体上的时候,就仿佛是要摧毁掉她一样。
而她本来直视着我的双眼也渐渐变得迷茫起来。
直到几乎失去焦距。
奇异的是,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推开夏川,并且毫无去扶起她的意思,却半分都没有感到愧疚与难过——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她茫然地看了一会儿自己掉落在雨中的白色雨伞。
然后又转过头望着我。
“美惠——”
她朝着我伸出一只手。
沾满了污泥的手。
我向后退了一步。
“等等,美惠……别走!”
她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朝我伸出手来。
而我则继续向后退,直到她无法再伸手来抓我。
她栽倒在地上,脸上有了更多的泥水。
然而这反而衬出她了白皙的脸。
雨水不断的从她细细的颈子上流过,仿佛风雨再大一些,就可以直接将她纤弱的喉咙捏断一般。
她哀求的望着我。
而我则不带感情的注视着她。
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此时此刻最无法去体会心情的人。或许我对她的嫉妒与隐恨早就存在了,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人性而将它们深深的隐藏起来。
现在已经到了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转身将她的目光与恳求甩在了身后。
我没有带着那把被她撞开了的伞。
也没有试图再去抵挡这恼人的雨。
就让它下的更大些好了。将我整个人冲刷干净好了。
或许等到它结束的时候。
我也就融化进了土地也说不定。
随着地上的污泥一起。
让我自己也痛恨的我陷入脏污之中的内心也融化干净。
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一直到双腿都失去了感觉,忘记了自己最先的目的,我只是一味的前行。一直到前方出现了熟悉的画面。
砖墙上挂着刻有学校名字的石板。
铁质的校门紧紧关闭着。
往常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通常校门都是敞开着的,由值日生守在一边啰嗦的记着考勤,学生们互相在校门口问好,抱怨着考试成绩与昨天课后的安排。
但现在那生机勃勃的日常景象却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挡住我的视线,不肯让我偷窥内部秘密的坚硬铁门。
不知不觉的,脚步竟然已经移到了学校。
回首看来,路面上竟然连一辆车与行人都没有。
我是在做着梦吗?
不。大概只是因为大雨的缘故,大多数人都放假了。
只有上课的学生无法逃避这烦人的雨天。
而这里面并非如我所想的一片死寂,毫无疑问的是有人的。学生特有的喧闹声毫无阻碍的穿过雨幕,融合进了这一派再平常不过的日常景象。
但这又怎么可能是平常的?
在一天之内的十几个学生死去的这所学校里,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夜之间恢复如常?
除非——消失的不仅仅是人们的记忆。
我光是想到这点,都觉得大脑与心脏都仿佛被冰所冻结。
不——不可能。
直到现在,被“必然”所改变的都只是留下的记忆。
难道让我相信除此以外的事实也同样被改变了吗?
想要看。
但心里却恐惧的无法允许自己去看。
就好像如果看到了,自己就会被改变一样。
后果是什么?
三年级二班的人们,会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掉吗?
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会被“必然”所抹消掉吗?
我身心都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中。
冰冷感蔓延到了五脏六腑,指尖与眼皮都是麻痹的。我的动作就仿佛是在陆地上游泳一般笨拙,偏偏从这一刻开始,思维展开来。
僵硬的肢体反而促进了我一根线的思考方式。
必须去看看才行。
人们不会不明不白的从世界上消失掉。
我必须得看到凭证。
我必须知道“必然”是否是神灵。是否是我可以拒绝服从的对象。
我踮起脚尖试图扒住相比较铁门来说要低矮许多的学校的围墙。
手上用力。
却怎么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是翻不过这里的。毕竟本来就不是体育健将,手脚动作十分不协调。加上连日来的大雨,将墙表面淋的湿滑成一片,根本无法抓牢。
校门呢?
我顺着墙面摸到了冷硬的,在雨中散发着一股生锈味道的铁门。
然后用力一推。
门是虚掩的。
这简直就像是在招待我进入一般。就好像上一次在东教学楼前一样。
是“必然”招待我进入。想要将事实与证据摆明在我眼前,然后嘲笑我,让我彻底放弃希望。
不自然的,我感受到了这种从门内传来的令人生寒的恶意。
但校园里还是如往常一样热闹而欢欣的。
令人恐惧的程度。
这与昨天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雨水浸润的操场没有人活动,笑声与吵闹声从教学楼开着的窗口传来。
多么令人安心。
多么恐怖。
我没有掩饰自己的行动,但传达室里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来阻拦我。
在教学楼门口聊天的女生们注意到我,盯着我窃窃私语。
而我无法在意她们。
只能拖着脚步朝着命定的方向前进。
就好像脖子上拴着无形的链子,而“它”正在用手勾拽着另一端。
指向我的命运。
——铃铃铃……
尖细响亮的铃声划破空气,穿越整个校园。
啊。是开始上课了。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让我下意识的萌生出回教室去上课的冲动。
但不可能的。我的班级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
而我现在正是要见证这一点。
我不敢跨进教学楼,只能绕着教学楼一路走到后面。
三年级二班的教室就位于一楼最靠近后院的房间。
我只要从窗口看一眼就可以了。
扒开挡在眼前的树杈。
我的手脚都被树叶与掉落地面的细枝刮破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只穿着双棉拖鞋,一路走过来满是泥泞,现在更是在我穿过学校的草丛的时候落了一只在身后。
狼狈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窗户并没有被完全关严,但为了防雨也只留下了手腕宽的缝隙。
——有人。
我警戒的发现。
里面有人。教室的灯光也开着。
不清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因为雨声的缘故挺不清晰。
我靠近一步,几乎将耳朵贴在缝隙上。
“……那么除了黎娜和夏川不在,还有谁——”
是贵时。
贵时没有死吗?或许当时被余佳强行拉走的贵时并没有机会吃午餐,所以免于一劫。那么余佳呢?在我醒来时余佳就不在了。
“对。余佳和美惠也不在。谁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底下有声音回答。
“早上就不在啊——”
“话说今天有很多人不是没在就是迟到,真奇怪……”
“早上就连贵时都迟到了。”
“哇——”
整个教室忽然就开始沸沸嚷嚷。
大家都呈现出活跃感。
与往常无异。
而我则因为这场面而吓得浑身哆嗦。膝盖软的几乎就要跪下去。
这不是我的错觉。
——三年级二班复活了。
死人复活了。
昨天被改变了。这一切没有被抹去,而是重写了——
我抓着窗台,整个人在雨中瑟瑟发抖。
因为寒冷。因为恐怖。
我想尖叫。但甚至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了。
张开嘴,努力的呼吸着。近乎喘不过来气。
忽然。哗啦一声。
教室的窗帘被掀开。
窗户也被噌的一下拉开了。
一个女孩子站在我面前。
里面贵时的声音响起。
“弥爱,你怎么了?”
女孩没有动。
她纯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齐刘海下是一双颜色极浅的眼睛。
近乎灰色。
面色苍白,嘴唇却殷红。
她看着我。
我浑身颤抖的回望着她。
她开口说话了。
“没什么。有一只虫子很碍眼所以放出去了。”
她淡定冷漠的回答。
而我则愣住了。
说完话之后,她并没有就此闭嘴,又或者向贵时提出来我藏在这里。
她还在继续说话。虽然只是动用着只有我能看到的唇形。
“快——走——”
她是这样说的。用唇语。
用那双鲜红的唇。
我睁大了眼睛。
而她在说完之后,就刷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又拉上了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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